目前分類:昨日的記憶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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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許多介紹失智的影片所描述的一樣,
婆婆失去記憶的情形真的有如像腦部裏記憶的區塊被橡皮擦抺去一樣,
漸漸的消失不見,隱約的見到被擦去的痕跡,卻真實的消失無蹤。
 
看著她說的那些話時的表情,又是非常認真肯定的說:
「我不認識他,他是我兒子?為甚麼不叫我?」
即使是前一秒中才看到他從她身旁離開,
她還是說她找兒子找了十多年,卻一直找不到他,
但卻不認識她身邊的這男人是她兒子,
我們無奈...她也難過:為甚麼她所愛的兒子不見了?
 
即使是看著照片,她也會說:這些照片是假的...
 
難得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她開心的對我說:
「秀菁,我今天好高興!」
我問:「甚麼事讓妳這麼高興?」
她手指著張小三,說:「這個小男孩說他爸爸是張志誠耶。」
又繼續說:「張志誠就是我的兒子啊,那他就是我孫子啊」
我說:「是啊,他們三個都是張志誠的孩子啊。」
我用手指著另兩個在小三旁邊的珣和珩,繼續說:
「妳開心了吧,妳和妳孫子們住在一起啊!這是妳兒子的家啊...
她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看著我,說:


「這是我兒子志誠的家?他也住這裏?」
我立即拿出幫她和志誠錄影的對話給她看,
她看了許久,終於說:「是耶,這裏面的我說這人是我兒子,志誠耶」
又繼續開心的說:「咦,他都沒有變耶,還好年輕,他讀高中嗎?」
我說:「喔,他已經52歲了,不年輕了。不少白頭髮了。


妳不是都快80歲了,他怎麼可能還是高中?」
「對啊,我都老了,全部都是白髮」她說。
「是啊,所以他也不年輕啦」我回答。
突然,她說:「是啊,妳媽媽看起來就比我年輕,身體也比我好。」
我笑著問:「喔,妳記得我媽?」
「我記得啊!」一臉覺得我怎麼回事的樣子。
我就繼續問她:「那我是誰?是妳的誰?」
她笑了,「妳是秀菁啊,是我的媳婦。」
我立即說:「媽媽,妳好棒啊,我給妳拍拍手。妳現在想起來了」
 
我知道,她轉個身後又會忘了我是誰、我和她是甚麼關係。
 
有天,她問我:「這小孩的爸爸出國了嗎?」她指著張小三。
我回答是,並問:「妳怎麼知道?」
「我好久沒看到他了,他是去美國嗎?」我也點點頭。
「去很久了嗎?」我搖頭回說:「去幾天而已。」
她說:「怎麼會?是去好幾年了
我說:「妳看的這影片是幾天前才錄的,他才去了5天啊..
當她再看了那段影片,聽到志誠向她說:明天我會去桃園時,
她問我:「他去桃園嗎?」嗯,我點頭
「是去桃園坐飛機出國嗎?」
 
她對某些事情的認知,她似乎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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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時開始,婆婆的記憶一直持續退化,她比在高雄時的記憶更差,
常常連志誠都不認得,六月初開始,她看著志誠,經常對他說:
你怎麼住在這裹?你怎麼可以做這種破壞家庭的事?
她把志誠當成爸爸了,她也不記得我是她的媳婦,
而且她還常常說,她的先生是「張志誠」....
 
她也不認得我是她媳婦,但她還知道我的名字叫秀菁,
她看我每天買東西給她吃,讓她住,她不好意思住在「我家」太久...
但所幸,她覺得我是好人。
 
她每天都說,她要回高雄,我們當然都留她,不希望她回去,
她還說,她一個人住習慣了,也沒有甚麼關係,她也說不要莎莉。
但我們問她:不是常說,一個人住會害怕,沒有人很孤單嗎?
我就和她說,只要妳在我們家能自己煮飯吃,好好照顧自己,就可以辭退莎莉。


她聽了後也只能靜默,因為她真的不會煮飯做菜了,她也真的擔心一個人住。
她現在想回高雄,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她不認得志誠,覺得她是住在一個陌生人家。
另外,她一直說,家裏要整理,都沒有整理會很髒,
我都和她說:小璻每天都有去幫忙打擾,所以不要擔心。
 
小三因為在學期結束前得了腸病毒,所以提早一週放暑假。

小三在家裏走到哪個房間,她就跟到哪個房間,
一直問張小三相同的問題:「你爸爸是誰?你是誰家的孩子?」
他都說:「奶奶,妳剛剛已經問過了。我也和妳說了,
我爸爸是張志誠、我媽媽是張秀菁,我是妳的孫子,
你的先生,就是我的爺爺,叫做張思敬。」
沒多久,她又再問他,小三說:「奶奶,妳剛剛才問我一樣的問題啊...」
 
這種對話,週而復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她得到答案後就更疑惑了:就又繼續問:
怎麼張志誠會是你爸爸?他住這裏嗎?我怎麼都沒有看到他 ?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看到他了,我一直在找他,都找不到耶。
即使兩分鐘前志誠才和她說過話,出了門,她都忘記。
 
上週五下午,她又一直說要回高雄,志誠在前一天訂了一台電視正好被送來了,
安裝好後,接上他的電腦中,播放一些影片是媽媽去俄羅斯的部分,
媽媽當時看了,好開心,心情就變好些了,
並且一直對莎莉說:「莎莉,妳看,我在電視裏耶,我在俄羅斯,
我們教會是個大家庭喔...」她看了後,心情就轉好了,也說:
「現在不想回高雄了。」
一直等到我七點多回到家後,她心情還不錯,也一直和我說這影片的事。
 
等到週六早上就又忘了,又和我說要回高雄了,
我就說:「昨天妳不是很開心嗎?看到了妳在俄羅斯的影片,就不想回高雄了。」
她說:「我哪有這樣說?甚麼影片啊?我怎麼沒有看到呢?」
我說:「有啊,昨天志誠不是用電腦接上新的電視放給妳看嗎?」
她回答:「志誠?哪有?昨天?那個男的是志誠?」
我說:「是啊,你去俄國時,就是志誠幫妳拍的影片,
        現在在志誠的電腦裏,他接上電視給妳看了。」
她又說:「他是志誠喔?他去過俄羅斯嗎?」
我說:「是啊,妳不是也去過俄國,就是住他家,他才能幫妳拍啊。」
她說:「哪有?我哪有住他家?他有在俄國嗎?」
我問:「那妳去俄國時住哪?」
她搖頭說不記得了,又說:「我有去過俄羅斯嗎?」
又陷入了她的思緒裏...
 
週六下午,她和莎莉在客廳說話後,又跑到我房間,問我:「這是誰家?」
我回答是:「是妳兒子志誠的家啊。」
她又說:「那他怎麼不住在這裏?」
我說:「你早上才和他說話,他有事出去了。」
她就一副認為我在欺騙她的口氣,說:「有嗎?那個男人是志誠?」
我說:「是啊,他就是志誠啊。」
她又問:「那他怎麼沒有叫我?」
任憑我們怎麼解釋,她都一直說,要我不要騙她,她現在頭腦不好...
說:「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記,你們不要怪我,但我就是想不起來。」
我說:「媽媽,我們都沒有騙妳,我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幫妳,讓妳記起來...」
 
後來上週六晚上,我只好想了一個方法,讓志誠和她兩個人的對話拍攝下來。
並且問她:「這個人是誰?」
讓她自己回答:「是張志誠。」
我們又問:「張志誠是妳的誰?」
她有時會清楚回答:「是我兒子」
我說:「妳現在要記得喔,張志誠和你住在一起,你沒有找不到他喔。」
她很高興,說:「是啊,我現在看到他,我就認得出來」
 
結果,第二天早上,她又和我說:
「秀菁,我要回高雄了。」
我說:「你不是答應要和妳兒子一起住下來?」
她又說:「我兒子?他在哪?他又不住這裏。而且他哪裏有錢買房子?」
我說:「他早上不是和妳一起吃早餐?他在教會工作,這是教會的房子,不是他買的」
她說:「哪有?志誠不是在高雄?在屏東嗎?甚麼時候來台北工作?

        他住這裏嗎?那個男人是我的兒子嗎?他怎麼不叫我媽媽?
        而且我兒子有信耶穌嗎?」

我就把我拍的影片給她看,當她聽到在影片中的她叫志誠兒子時,
她就說:「奇怪,我怎麼都不記得了?」
就會高興的說:「現在看到這個影片,有兒子了,就放心了。
                這個影片能不能做一份讓我帶回高雄?」
我說,好啊...
 
這只是一個週末生活的片段....許多類似的事情,都重覆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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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接她來台北過年的期間,我就發現婆婆為甚麼那麼簡單的事情都學不會?
因為她抱怨志誠沒有常常打電話給她,那次過年接她來台北時,


我特別去買了隻老人手機給她用,並幫她加入了同一個行動群組,


那時沒有免費的熱線,但至少讓志誠能夠常常打電話給她又不致太貴...


那隻老人機是再簡單不過的手機了,我們都幫她設定好了,


手機按鍵上的男孩臉是志誠的號碼,也教她了很久。


但她總是無法記住,要按哪個鍵才能撥出去,


當電話響了,要按哪個鍵才能接到電話。
我當時真的很訥悶,怎麼這麼簡單的事,她都記不住。

直到去年初她因為走路不穩,語無倫次,常常神情呆滯,


並且有夜間尿床的情形,


小姑們發現,婆婆常自己一人跑去看精神科和神經內科,


和醫生說,她都睡不著,


不同的醫生就幫她開了一些安眠、鎮靜作用葯物。


但因婆婆常會忘記自己有沒有吃葯,加上不安全感,


她看到葯就想吃。


結果,她重覆吃葯,以致發生那些語無倫次,常常神情呆滯的症狀。


進一步再作了電腦斷層,她除了有阿茲海默的問題外,也發現她有水腦。


水腦的原因,可能在於她的新陳代謝較差,所以無法正常的排出,
水腦也引發她有走路不穩,有夜間尿床的情形。
於是在去年六月時動了手術,體內裝置引流管,


將積水從腦室引流到腹腔吸收。
手術後她慢慢的復原,但是阿茲海默的病症卻一天天的加重...

手術後初期,先是David的小妹回到家裏陪著她睡,
後來好些時,小姑們輪流送飯給她時,按時間才把她的葯給她吃。
小姑們都有自己的家要顧,無法24小時陪著她。
就著我在醫護工作的經驗裏,我建議找一位看護照顧婆婆,
看護並不是取代我們,而是幫我們一同照顧婆婆。
但婆婆不肯到她的女兒家住,也不要有人到家裏來陪她。


外籍看護莎莉在去年10月中旬到了,曾經在沙烏地阿位伯待了幾年,照顧孩子的。


初到時,為了訓練她照顧婆婆,婆婆和莎莉先住在David的大妹家。


但婆婆每天都吵著要回家,又說,她有兒子,為甚麼要住女兒家...


小姑們履次勸她,她總是不聽,最後都請David打電話回去和婆婆說,


果真,當時兒子的一句話,勝過女兒們的千言萬語...


不只我不解為甚麼有如此重男輕女的觀念,


身為女兒的小姑們也是滿了無奈。


 


因為婆婆每天都收拾皮箱等著兒子接她回家,


David 的大妹不解為何她對媽媽那麼好,但媽媽還是只要兒子,


四月的某一天,婆婆與小姑吵開了,


小姑就打電話給David,希望我們能接她去台北。


在我們還來不及接她上台北的時候,就只好讓婆婆回自己的家。


 


在小姑家待了半年,婆婆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家,婆婆立即變得很理直氣壯,


打電話要求二女兒或小女兒,馬上到她家幫她做甚麼做甚麼事,
而且把外傭莎莉趕走,說,我不需要妳了。
但是婆婆已經無法自己準備三餐,許多的家事自己也不太能做,


忘東忘西是很平常的事,更遑論一個人獨自生活了。



30
多年前公公離開她,突然她一人獨自帶4個小孩生活,
以前看病的費用對她而言是昂貴的,看不起醫生、住不起醫院,


只要不舒服,就自己買成葯服用,成葯變成了她的依賴。
現在真的生病了,看到葯就想吃,已成了她的另一個心病。


所以,還要有人盯著她,不能讓她找到葯。


 


四月時,我們接她到台北和我們住了一個星期,她很開心。


後來五月開始,就正式住下來了...


剛開始還好,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直到五月中旬時,David告訴她,他將要去美國十一天才會回台灣,


從那時起,她就開始變得很焦慮,就說要回高雄。


David離台的前一天下午,我們再和她討論,


如果她要回高雄,我們需要立即送她回去,


但我們真的很希望、也歡迎她留下來,


因為只有她一人和莎莉住的話,不是太安全的。


當時,她決定留在台北。


我們就去賣場購物,並準備晚上愛筵學生的菜。


我也準備全家的晚餐,全家晚餐時除了志誠去了愛筵,


晚餐後我回辦公室處理事情。


 


回到家已經8點半了,我一進門,婆婆就從她房間跑了出來,


很緊張的問我,志誠怎麼還沒回來?


但當時,我們已經沒法讓她回高雄了,


而且,她也真的無法自己一人和外傭在高雄住,


免得又把外傭趕走


David去美國後,婆婆就天天說,她要回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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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晚上回到家,我婆婆有點慌張的走到我房間,叫著我的名字,

說:「今天有一個男人,帶了一個小男孩來這裏,

現在我找不到這小男孩了,不知他在哪裏,

他很可憐,沒有爸爸媽媽在旁邊, 也不知道有沒有飯吃..」


我一下子還領會不過來,陪著婆婆在旁邊的莎莉, 就馬上指著躺在我

們床上的張小三,說:「婆婆,他在那裏啊,他是張珺,是他爸爸帶

他去走走, 又帶回來的啊...」


幸好,David下午去中部相調中心前,和我通了電話, 和我說過,

他出發前,帶了被關在家裏好多天的小三去了中正紀念堂玩一 下...

 

所以我就馬上接話了:「是啊,他是你的孫子, 是志誠帶他出去玩又

回來的...」
婆婆很疑惑的臉,告訴我,說:「那個男孩我都找不到, 不知道他吃

飯沒有?」
莎莉就微笑著對婆婆說:「婆婆,有啊, 小三有和我們一起吃晚飯

啊..妳忘了喔..」
我就再加強莎莉說的話,告訴婆婆,沒事了...
婆婆才和莎莉回到房間睡覺了。

隔天早上我在廚房預備早餐時,婆婆又跑進來,很緊張的叫著我,

問:「那個男孩是誰家的孩子啊?怎麼會在這裏呢?」


我出了廚房,看著我婆婆的手指著躺在沙發上的珣珣,

我說:「他是張珣啊,是妳的孫子喔。」
她看著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嗯,我不太懂..」

我就再解釋,問她:「妳的兒子是誰?」她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再問:妳結婚了嗎?她點頭,我又問:妳的先生是誰?
她回答很快:「張志誠」
我說:「媽,張志誠是妳的兒子,妳先生是張思敬。」
婆婆又說了:「張思敬很老了耶,怎麼會是我先生呢?」
我說:「是啊,媽,妳也老了,妳已經78歲了,快80歲了,

我們前幾天才幫妳過生日啊...」
「啊!對啊,我已經78歲了..」婆婆好像想有點清楚了,笑笑的說。

我說:「是啊,那張志誠是妳兒子,這個男孩叫張珣,

是張志誠的兒子啊,就是妳的孫子...」
她聽聽後,點點頭,好像懂了,離開了廚房。

婆婆不認得我們的情形,越來越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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