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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沒有父親的父親節...
從小到大,我真的沒有過幾次父親節,因為老爸是船員,所以與他相處的時間不長。
在記憶中,我成長中和他的互動竟然只有三、四個片段。

小時候,老爸每次一跑船就幾乎三年才回家;
他每次回家都帶很多圓錐狀 HERSHEY'S巧克力,
直到今天,這種圓錐狀的巧克力一直都是我的最愛,
而且因為她,我就會想起那個愛我們、疼我們的老爸...
老爸送我們的衣服,尤其是給兩個姐姐的全部不合身,都被我接收了。
孩子們的身高在老爸記憶中也從沒有準過...
 
有一次,老爸帶我去看了一部電影,片名我還記得,叫做『迪士耐美麗世界』,
結果我居然在電影院睡著了,老爸當然不高興,我被他責備我也不高興,
我就哭著跑去再睡覺,都不理他。
後來只依稀聽到他的呼喚,叫著我的小名,眼前浮現是他的笑容,看著我..
 
另一次,我接收了一件大衣,但我嫌袖子太短,樣子又土,所以不想穿,
他生氣打了我,覺得我不懂得節儉,我也覺得好委屈,但後來怎麼了我也不記得。
 
再一次是我國中時,每天晚上寫功課讀書,正好遇到老爸回來的一段時間,
他好幾次在我夜讀時,走到我房門看看我,對著我微笑,鼓勵我要用功..
但他不知,其實那段時間我正沉迷在瓊瑤的愛情小說裏,
每天跑去租書,晚上趁著大家睡覺時偷偷起來看,看老爸一敲我房門時,
我就趕緊把書收在我的腿上,不過他都沒有走到書桌旁,等他離開,我再繼續我的瓊瑤夢。
但有一天,他敲了房門,我想他應該和以往一樣看看我就又回房再睡,
所以我那次就沒有把書藏在我的腿上,但那次他卻走到書桌旁看我在讀甚麼書,
他發現了我居然在看愛情小說,他氣得不得了,很傷心我怎麼不用功...
 
在我考上護專時,他人正在船上,開學註冊時是老媽帶著大姐一歲多的女兒芃芃送我到學校來報到,
在護專的一二年級是要住校的,那段時間,我大約一個月才回家一次,
在二年級時,老爸回到台灣休息,但我還未回家。
有一天突然有同學跑來和我說:阿菁,有人找妳...在學校的三角操場...
我出了教室,遠遠看見三角操場站了一位白髮蒼蒼,有點熟悉的身影,
走近了一看,原來是老爸,當場我很感動..
沒想到他會親身從台北坐車到基隆來看我,
這也是唯一一次我就學住校,有家人到學校來看我...
 
 
到了我21歲時,他出資朋友的修車廠,希望能在陸地上有個工作,
那年我參加全時間訓練,住在三會所訓練中心裏。
訓練結束後,我在醫院工作,那是22歲,我才開始和老爸生活在一起。
但只過了兩年,正好修車廠是在7號公園(現大安森林公園)預定地的範圍,
加上生意不好,修車廠就收了,為了生活,他只能再上船,回到海上工作。
所以,算算,我從小到大和老爸在一起的日子,只有那兩年...

那次他出海跑船只有一年就回台灣了,回來時就參加老哥和我們的婚禮。
但也因那一年波斯灣戰爭開打,他在所工作的油輪上,
親眼目睹在他油輪前後的兩艘船皆被無情的炮彈所擊沉了,
而他的油輪可以全然無事,最後他能平安到家,實在是主的保守。

他那次回家後,我們所有家人皆不希望他再上船工作,
也因著當時小弟的大學學費也是由我們三姐妹來擔負,
家裏已經沒有甚麼大筆開銷,老爸就回到陸地上。

想想老爸為了家,幾乎30年漂泊在海上,整天所見就是沒有盡頭、一望無垠的大海;
有時是狂風暴雨,有時是一片藍天,晴空無雲,非常美麗;
每次油輪到一個國家卸油時,可以到不同的國家走走看看...
但無論如何,再美的天空、再特別的國度,也都無法減低他對家庭的思念...

在海上大部分的日子,他必須要忍受因著無情的海浪衝擊、拍打;
日食三餐也必須忍受各類的罐頭食品,沒甚麼新鮮的食材。
到底是甚麼樣的信念能讓他無怨無悔、甘心樂意的為我們這樣工作?
除了對我們的愛,還有就是對家裏的一種偉大的責任感吧!

我記得在那兩年和他相處的日子中,有時我曾用罐頭食品作菜時,他非常的不高興。
當時我只覺得他真是雞蛋裏挑骨頭,我22歲,能做點菜給家人吃,他就要滿足啦,何必找我麻煩呢?!
但直到我去了俄國,我才能體會他的心境;
在俄國,每年十月到隔年的五月,在大雪覆蓋的大地上,
一望無際的白雪皚皚,初到時很興奮...
但再美的雪景,看久了,也無法抵銷我們對家鄉的思念...
在南國長大的我們,從沒有遇過如此的低溫,沒有新鮮的蔬菜吃時,只好以罐頭來取代;
日子久了,實在是對罐頭食品真是無一好感哪,天天有吃到新鮮食材的渴望...

他下船後的那些年,便幫老哥的自助餐生意一起打拼,每天從六張犁坐公車到三重埔,
大約三、四年之久,為了孩子為了家,他樂此不疲,直到老哥的自助餐店被一場無情的大火燒毀...

我在俄國13年期間,我們每年回台約三週,但因著也需回高雄婆家,
所以在台北老爸家的時間也只有10天左右。
另有三次比較長的時間,約各有半年在台北:就是我陪張珩入小學前、還有兩次待產。
雖不住家裏,但計畫每天晚上回老爸家吃晚餐。
那三個半年間,就有因為管教孩子的方式意見不合,
便當場負氣帶著孩子離開了家,有時連晚餐也來不及吃完。
最後那次,我們真的吵得厲害,把他氣得打電話給我當時在日本的二姐,大大數落我的不是...
那次甚至到了我回俄國前,我都沒有再帶著孩子回去和他一起吃晚餐...
其實,直到今日,我都好後悔,如果我能預知那是我最後半年可以和老爸的相處時間,
我說甚麼也要每天回家吃他親手燒的菜...
雖然隔一年再回台灣時,但也就如以前一樣,待個10天就又離開了,
而且在台北時間也因為三個孩子在家裏住不下,也還借住在會所,
等我帶著三個孩子再回到台灣時,卻是參加他的葬禮...
前段時間,讀到一句話:「要好好珍惜跟身邊人相處的時光,記著…別帶著怒氣轉身!!」
真的好能體會這句話的含意,但在我和老爸之間,已經來不及了...

雖然我們父女相處時間不長,父女情不太長..
但我感謝他辛苦了一輩子,感謝他長期間忍受與家人分別的思念與煎熬,
為的就是給我們能衣食無缺,一個幸福的家庭...
有哪一個人願意忍受長時間與家人分離的思念呢?若不愛家,那他愛的到底是甚麼?
我無法選擇我生在甚麼樣的國家及家庭,然而我非常了解一個家裏重要的支柱,
為了愛家而所受的一切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難處與苦境..

每每到了老爸忌日、父親節、及老爸的生日,
我就更深的思念這位愛我們的父親,真心的感謝他的付出,
為我們所作的一切,為的就是給我們一個平穩而無後顧之憂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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